生活中，越來越多的人喜歡在短視頻平臺刷視頻來消磨時間，由于短視頻平臺應用了算法推薦服務，不少使用者發現短視頻平臺似乎比自己更“懂自己”。事實上，在數字技術迅猛發展的當下，短視頻平臺已不僅僅是傳統的信息網絡空間存儲服務提供者，還能夠識別用戶興趣后進行個性化推薦，但是算法推薦的應用也可能為短視頻平臺招致知識產權糾紛。
近日，江蘇省無錫市中級人民法院（下稱無錫中院）對一起侵犯著作權糾紛案作出終審判決，駁回了一審原被告北京愛奇藝科技有限公司（下稱愛奇藝公司）及某知名短視頻平臺經營公司分別提出的上訴請求，維持了無錫市濱湖區人民法院（下稱濱湖法院）所作出的該短視頻平臺經營公司賠償愛奇藝公司經濟損失等共計114萬余元的一審判決。
算法推薦招致糾紛
愛奇藝公司作為我國知名新媒體平臺“愛奇藝”的經營者，享有電視劇《老九門》在國內的獨占信息網絡傳播權。電視劇《老九門》在國內知名度較高，國家版權局2016年7月15日發布的《2016年度第五批重點作品預警名單》要求用戶上傳內容網站應禁止用戶上傳預警名單內的作品，該名單中即包括電視劇《老九門》，名單中載明的權利主體為“愛奇藝”，授權期限為“永久”。而且，電視劇《老九門》在“愛奇藝”平臺中全長為48集，截至目前，用戶仍只可免費收看前2集，自第3集起需要購買愛奇藝會員后方可繼續收看。
愛奇藝公司在調查中發現，某短視頻平臺中存在大量關于電視劇《老九門》的涉嫌侵權視頻片段，并且認為該短視頻平臺明知、應知涉嫌侵權內容，卻仍舊通過各類推薦行為向用戶提供涉嫌侵權視頻的在線播放及下載服務，分流了“愛奇藝”平臺的觀看用戶，嚴重侵犯了其合法權益。故愛奇藝公司將該短視頻平臺經營公司及負責提供信息技術服務的公司訴至濱湖法院，請求判令兩家公司共同賠償經濟損失及為制止侵權支付的合理費用共計195萬元，并且立即停止侵權。
該短視頻平臺經營公司則認為，其并未實施侵權行為，被訴侵權視頻系用戶自行上傳，短視頻平臺未對視頻內容進行編輯。該短視頻平臺公司日均活躍用戶多達上億，其作為視頻分享平臺難以審核海量視頻中是否包含作品侵權內容。
濱湖法院經審理認為，該短視頻平臺中將各類熱播影視作品按照主題、內容主動進行選擇、整理、分類推薦，并通過設置視頻分類、智能索引、話題編輯等方式推薦涉案侵權視頻，雖然侵權視頻上傳時間多在2020年，但并非處于熱播期的影視劇才算“熱播影視作品”，電視劇《老九門》具有一定的知名度，況且根據《2016年度第五批重點作品預警名單》，可以認定該短視頻平臺經營公司構成“應知”。愛奇藝公司在證據保全公證前已多次通知該短視頻平臺經營公司刪除涉嫌侵權作品，并提供初步權屬證據與侵權作品明細，該短視頻平臺公司仍未予以刪除，可認定該短視頻平臺公司構成“明知”。因此，該短視頻平臺公司存在主觀過錯，對被訴侵權視頻的信息網絡傳播起到了幫助作用，應當承擔侵權責任。
濱湖法院還認為，從該短視頻平臺累計下載量來看，其應屬于國內頭部短視頻平臺。短視頻平臺的商業模式主要體現為流量經濟，該短視頻平臺中的視頻內容依靠用戶上傳，其本身不需要付出過多內容成本，卻可以從用戶上傳的涉嫌侵權視頻所帶來的流量中獲取廣告、直播、電子商務等方面的收益。從該短視頻平臺經營公司公示的業績數據來看，其并非單純的視頻分享網站，線上營銷服務已成為其主要利潤來源，根據權利義務相對等原則，利用流量獲取高額經濟利益的同時也要對流量來源——短視頻盡到更高的注意義務。
綜上，濱湖法院判決該短視頻平臺經營公司賠償愛奇藝公司經濟損失等共計114萬余元。
一審判決作出后，愛奇藝公司及該短視頻平臺經營公司均不服，上訴至無錫中院，無錫中院審理后判決駁回雙方上訴請求，維持了濱湖法院所作一審判決。
“技術中立”難為借口
一段時間以來，短視頻平臺就影視作品剪輯、傳播的合法性問題引起了社會廣泛關注。短視頻平臺在推送用戶所發布的涉嫌侵權視頻過程中，是否應當承擔侵權責任，短視頻平臺使用算法推薦服務享受其帶來的競爭優勢的同時，是否能夠以“技術中立”為由主張豁免法律責任？
北京通商（杭州）律師事務所律師盧鑫在接受中國知識產權報采訪時表示，基于短視頻平臺利用流量獲利以及“技術中立”原則的庇護，短視頻平臺在版權治理中“態度曖昧”。算法時代下，面對短視頻侵權基數大、侵權行為反復等日漸凸顯的現狀，短視頻平臺意圖用算法推薦所謂的“中立性”來掩蓋算法推薦的利用“目的性”。該案審理法院明確指出算法推薦應被視為平臺的推薦行為，算法推薦技術不能免除短視頻平臺的注意義務，短視頻平臺有義務對算法推薦的內容進行管理，也有義務對算法推薦所產生的侵權結果承擔責任。實際上，隨著過濾技術的發達，提高平臺注意義務已成為短視頻行業版權治理發展趨勢，正如無錫中院所指出的，短視頻平臺方理應對平臺上的侵權現象進行主動治理，而非被動地等待權利人通知后再采取措施。
當下，短視頻行業發展勢不可擋、前景廣闊，更是呈現出“視頻時長進一步細分”“長短視頻平臺融合”“短視頻生態圈持續擴大”等發展特性，這可能會導致短視頻版權治理困難重重。
對此，盧鑫建議，為保障短視頻行業版權內容生態的良性發展，視頻平臺方應當強化“守門人”角色?，F階段，短視頻平臺方再以“算法”作為版權侵權的“避風港”已不切實際，再高舉“技術中立”原則作為“免死金牌”已不合時宜?！斑@個案件所確立的裁判標準精準界定了算法推薦同平臺之間的關系，適當強化了短視頻平臺的注意義務。此種司法導向將警示短視頻平臺不斷糾偏、設計、監督并管理算法模型，同時，還將引導短視頻平臺加強主動審查的義務，倒逼行業主體進行自我約束及相互監督，形成推動并維護市場規范化的合力，以此助力短視頻行業的長發展?！北R鑫表示。（趙振廷）